中药隐名,起源很早。唐代元和年间,有位叫梅彪的文人,“所集诸药隐名,以粟、黍、荞、麦、豆为五弟”。(明·李儒:《水南翰记》)不知道梅彪集药,何以隐名?也许是保密,也许是故弄玄虚。而明清一些江湖医生,将中药隐名,“不过是市语暗号,欺侮生人”。(明人小说《生绡剪》第九回)但虽然如此,他们所作的隐名,也真是挖空心思,居然还颇有文化气息。如:恋绨袍(陈皮)、苦相思(黄边)、洗肠居士(大黄)、川破腹(泽泻)、觅封侯(远志)、兵变黄袍(牡丹皮)、药百喈(甘草)、醉渊明(甘菊)、草曾子(人参)等。
自古以来“医儒不分家”,一些儒家学子也略通岐黄之道,而悬壶济世的郎中,也会附庸风雅地赋词作诗,他们常常以奇特的构思,将中药名作诗排律隐藏其中。如明代诗人李诩在《戒庵老人漫笔》中有一首隐名诗:“十谒朱门九不开,满头风霜却回来。归家懒睹妻儿面,拨尽寒炉一夜灰。”每句隐喻一味中药名。第一句说门久叩不开,意即经常上闩,谐音作“常山”;第二句说身披霜雪,谐音作“砒霜”;第三句说其人不见妻与子,郎要单身独处,谐音作“狼毒”;第四句说炉中火尽,即火焰消失,谐音作“火硝”。
最擅长药名文学的,当推宋人陈亚。他是扬州人,仕至太常少卿,年七十卒。陈亚颇幽默,被时人目为“滑稽之雄”。他写过一百多首药名诗,传颂一时。如“风月前湖近,轩窗半夏凉”,及《赠祈雨僧》:“无雨若还过半夏,和师晒作葫芦粑”之类,皆脍炙人口。陈亚还另作药名《生查子·闺情》三首,深沉婉约。其一:“相思意已深,白纸书难足。字字苦参商,故要槟郎读。分明记得约当归,远至樱桃熟。何事菊花时?犹未回乡曲。”其二:“小院雨余凉,石竹生风砌。罗扇尽从容,半下纱厨睡,起来闲坐北亭中,滴尽真珠泪。为念婿辛勤,去折蟾宫桂。”其三:“浪荡去未来,踯躅花频换。可惜石榴裙,兰麝香销半。琵琶闲抱理相思,必拨朱弦断。拟续断朱弦,待这冤家看。”显然,这三首“生查子”,都称得上是绝妙好词。陈亚曾自道:“药名用于诗,无所不可,而斡运曲折,使各中理,在人之智思耳。”(宋·吴处厚:《青箱杂记》卷1)这可以说是他对写药名诗的经验总结。
明代有首流行的药名民歌,不仅深得药名诗的此中三昧,且因其桑间濮上之风,而更通俗、形象,流传的范围也就更加广泛。现聊举三首,以见一斑。其一:“红娘子,叹一声,受尽了槟郎的气。你有远志,做了随风子,不想当归是何时?续断再得甜如蜜,金银花都费尽了,相思病没药医。待他有日的茴芗也,我就把玄胡索儿缚住了你。”其二,“想人生最是离别恨,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,因此黄连心苦苦里为伊担闷。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,嘱咐使君子切莫作负恩人。你果是半夏的当归也,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。”其三:“你说我负了心,无凭枳实,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,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。细辛将奴想,厚朴你自知。莫把我情书也,当作破故纸。”(明·冯梦龙:《桂枝儿》“想部”三卷)冯梦龙评价这三首民歌“颇称能品”,当然是再恰当不过了。
当然,有些中药隐名,大概是为防止病家对不雅药物随意联想而设,比如:金汁、人中白、人中黄、五灵脂、蚕沙、血余炭等。这些药物,或从人及动物的尿液、粪便中提取而得,或是毛发、指甲的制成品。这些药物若不用隐名,那病家知道药物的来源,恐怕就难以下口了。